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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咸宁:先生真是好气魄!

红楼之挽天倾 林悦南兮 9347 2025-07-16 22:24

  太庙

  灰蒙蒙的苍穹之上,一朵朵洁白雪花如鹅毛一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洒落屋檐琉璃瓦上,天地之间银装素裹,青檐红墙周围一棵棵秀立挺拔的松柏树,凄风苦雨中随风摇曳不停。

  此刻满天风雪之中,少年身披一袭玄色披风,内着黑红蟒服,风雨中傲然屹立,如松柏般秀丽挺拔,丰神如玉。

  鹅毛大雪一片片落那披风之上,不大一会儿肩上就见着薄薄一层雪花。

  咸宁公主春山黛眉之下的清眸,凝将起来,看向那冷峻、削立的侧脸,眸光一时就有几分出神,芳心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欣然。

  既然是天潢贵胃,见惯了长相好看的男人,自然也是颜控。

  咸宁公主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感念,将撑着的一把雨伞凑将过去,柔声说道:“先生,伞。”

  小郡主:”

  表姐是不是忘了她还伞下呢?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清丽眉眼,轻声说道:“你们撑着罢,我没事儿。”

  崇平帝这边儿对着雪花感慨而罢,目光忍不住看向那蟒服少年,正瞧着与自家女儿叙话的一幕。

  暗道,真是举桉齐眉的两小口。

  当初,因为子玉已有家室,容妃还反对来着,事实证明,他挑中的这个女婿,实可谓大汉开国以来再也没有的能臣良将。

  或许正如杨国昌所言,这是气运孕育的卫霍,来助他中兴大汉。

  其实,崇平帝所想倒也不夸张,如贾珩这般能征善战的的确是大汉建国以来数得着的名将。

  开国之时或许有一些年轻人从龙之功封侯,但那时候是什么环境?

  李婵月按了按腰间的绣春刀,凝眸看向少年,原本瞩视的眸光略有几许暗然,暗道,小贾先生和表姐真是登对,她倒像是多余的了。

  崇平帝凝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微顿了下,沉声道:“子玉,女真使者伪郡王硕讬以及叛臣张尚,已被朕羁押驿馆,子玉以为当如何处置?”

  这个时代,一般而言有着不斩使者的国交惯例,但正如咸宁公主所言,不承认女真为一国,即不算国使。

  而贾珩所言的“三不原则”,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也从根本上否认了女真的政权合法性。

  其实,礼崩乐坏的战国,出使敌国本身就有着极大的生命风险,动不动就是列一口煮好的大鼎,有的是吓唬,但吓唬着吓唬,也会因触怒敌国国君而被烹杀。

  当然,崇平帝并不愿直接斩杀,但就这般放回去,显然心头也不甘心。

  贾珩沉吟说道:“圣上,微臣以为羁押女真亲王,不放回辽东,以便为敌虏所用,如今不斩不杀,驿馆中以重兵守卫限制自由,每逢遇虏大胜,即可着其观礼。”

  崇平帝:”

  韩癀眉头挑了挑,目光震惊地看向那面色平静如水的少年,只觉法形容。

  每逢大胜都让女真亲王观礼,这是当遛猴呢?

  或者说,贾子玉就这般笃定自己每次都能对虏战事中大获全胜?

  真是……

  怎么说呢?就是贾某人的装逼技巧已经臻至化境,信手拈来,当属逼王风范。

  我原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敌……

  南安郡王眉头皱了皱,苍老面容蒙上一层霜色,心头去响起冷笑。

  少年郎骄横轻狂,这不过是取得一场胜事,就敢如此托大?孙子兵法有言,骄兵必败,等大败之时,今日狂言只怕要为天下耻笑。

  崇平帝瘦松眉之下的细目中现出欣然之色,点了点头说道:“子玉此言甚合朕意。”

  年轻人就是应该有着这样的蓬勃朝气,如汉之冠军侯霍去病,拥有勇往前的气魄。

  当然,贾珩先前连续取得大胜,基本言出必践,是用一场场胜仗打出来的信誉。

  年初,河南之乱时,可是亲口给崇平帝说过,旦夕之间可平中原之乱,最终事实也印证了贾珩所言。

  咸宁公主清丽玉容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别的缘故,现出一抹胭脂潮红,抿着粉唇看向那少年,秀眉之下,目中异彩涟涟。

  先生真是好气魄!

  李婵月也瞥了一眼贾珩,柳眉下的星眸,柔弱楚楚目光明亮熠熠,恍若拓印出一道难以磨灭的清影。

  贾珩温声道:“圣上,天色不早了,微臣送您回去。”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一众群臣,说道:“今天,诸卿也累了一天,也都回去歇着罢。”

  “谢圣上。”身后观礼群臣纷纷开口谢恩,这会儿温度下来,早已冻得不轻。

  说话间,众臣心思复杂地出了太庙前门,一众官员三三两两上了轿子和马车,长街之上,风雪愈紧,天地一片苍茫,城墙街道房舍已见着鹅毛大雪。

  而随着时间过去,这场太庙献俘也给神京城中的官民士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贾珩也扶着崇平帝上了马车,此刻坐车辕上,一手拿起缰绳,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则是骑上骏马,随着一众府卫浩浩荡荡地向着宫苑行去。

  崇平帝挑开御辇上的帘子,说道:“子玉,与女真应对之事,朕委你以全权之责,需得拿出个应对章程来。”

  贾珩道:“圣上放心,臣最近都忙着应对此事,女真欲剿灭察哈尔蒙古,为全面南侵做准备,臣最近就派遣密谍和探事前往察哈尔蒙古,随时策应,不能使敌猝然得逞,此外女真也可能两路齐下,使出声东击西之策,臣与李大学士策应,阻遏女真南下肆虐汉土。”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玉有通盘筹划就好,进入宫中,你和婵月咸宁她们到坤宁宫,正好一同用晚膳。”

  和议既罢,又扣留了女真使者,女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年来势汹汹,也需要及早应对。

  贾珩暗暗松了一口气。

  先前他拿到永宁侯以后,这场大胜的主角已经转为天子,而现天子也杀青下来,过了一把戏瘾。

  此刻,随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浅浅白雪,发出嘎吱、嘎吱之声,街道两侧的房舍也渐渐挂上了灯笼。

  而贾珩驾着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此刻浓重如墨的暮色从天穹缓缓压将下来,洒落巍峨高立的宫门,而飞檐钩角之上挂着的一只只灯笼寒风中随风摇曳,城墙上的白雪上现出明亮不一的彤彤光影。

  宫苑,坤宁宫

  殿中已是灯火璀璨,张灯结彩,内殿之中,宫娥、内监垂手站梁柱下,静静等候吩咐。

  此刻一张罗汉床上,宋皇后正与端容贵妃叙话,八皇子陈泽则有些百聊赖地坐一旁。

  “咸宁这会儿该回来了吧,天看着都有些黑了。”端容贵妃清冷如山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清脆、悦耳。

  宋皇后笑了笑,丽人眉眼弯弯,打趣说道:“妹妹,咸宁年岁也不小了,你别总是将她当成小孩子。”

  端容贵妃眉眼见着羞嗔,道:“姐姐,不管长多大,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她现是愈发淘了。”

  自从有了男人,愈发不将她这个当娘的放心上了,现都搬到宫外面去,也不知搞着什么名堂。

  这时,殿外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正好说话的后妃两人纷纷起身,从芬芳宜人的暖阁中出来,绕过一架紫檀凤纹大理石屏风,凝睇而望。

  “父皇。”端容贵妃身边儿的八皇子陈泽,伸着手唤了一声。

  崇平帝看向自家那个小儿子,目中也现出几许慈爱之意。

  如崇平帝这般刻板、严肃的性情,对魏梁二王向来以严父自居,但面对最小的儿子,因为没有太多期许,反而没有给予一定的慈爱关注。

  宋皇后笑了笑,轻声说道:“回来了。”

  “说着不怎么着,还是忙了一整天。”崇平帝笑了笑说道。

  端容贵妃不由看向自家女儿,然后就见着令丽人玉容微滞的一幕,暗道,这个咸宁真是……避也不避人。

  分明是咸宁公主走到贾珩近前,伸出纤纤玉手,拍着贾珩肩头的雪花,少女山字翼冠下满是专注之态。

  此刻,一众宫女内监都低着头,不往着两人瞧着。

  贾珩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看向那容颜清丽的少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少女收敛一下,柔声说道:“好了,我没什么事儿了。”

  其实也能明白咸宁的一些用意,非是宣示主权,天子和后妃二人面前催婚。

  这个时代的礼教对宗室帝女自然要宽容许多,规矩是用来约束普通的老百姓。

  “先生将披风解下来吧,雪融了雪水,会把披风浸湿的。”咸宁公主眉眼弯弯,目中满是少年的清隽容颜,声音轻柔如柳叶抚水,说道。

  众人说话间,步入灯火通明的殿中,地龙送来的暖气弥漫萦绕,室内不见寒冷,暖意融融中混合着沁人心脾的熏香。

  皇室自是用着上乘的香料。

  崇平帝落座下来,说道:“梓潼,让御膳房准备膳食,再将御酒拿来一壶,朕等会儿小酌几杯。”

  “陛下。”宋皇后闻言,玉颜神色嗔怪地拉了下崇平帝的衣袖,声音娇媚婉转,如黄莺出谷,蕴着几许江南烟雨水乡的酥糯,完全不似生育过两子的模样。

  贾珩端起茶盅,小口抿了抿,不由看了一眼宋皇后。

  丽人云髻巍峨,金翅步摇彤彤灯火映照下,五彩华光,而那张眉眼如画的芙蓉玉面梨腮胜雪,挺直小巧的琼鼻下,两瓣粉唇莹润微微,此刻嗔目中眉梢眼角声流溢的柔美意韵,让人心头季动莫名。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梓潼,天冷身寒,少饮妨。”

  咸宁公主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劝道:“父皇,太医先前叮嘱过,父皇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崇平帝凝眸看向咸宁公主以及一旁的贾珩,说道:“咸宁,你明年就要开府,父皇心头有些感怀,戴权让她们拿女儿红来。”

  自家这个女儿,以往他忙于国事,也没怎么太留意,如今也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家有女初长成。

  咸宁公主妍丽玉颊微微泛起胭脂红晕,语气泛着羞涩,柔声道:“父皇。”

  女儿红,民间唯有女儿出嫁,才喝着女儿红,父皇这是要将她托付给先生了吗?

  宋皇后闻听崇平帝之言,看了一眼贾珩,正对着那慌乱闪开的目光,秀眉之下的美眸怔了片刻,恬然玉容转向崇平帝,柔声道:“那等会儿陛下小酌两杯,不可饮多了。”

  端容贵妃也轻声劝了一句,道:“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应了一声,看向贾珩,说道:“子玉,你和朕说说那火铳的事儿。”

  贾珩方才茶盅,整容敛色,说道:“圣上,火铳不同于京营所用的火器,红夷大炮射程更远,但此物有一个缺点,就是笨重,需要用骡马拉动,也能更为机动,将红夷大炮的作战地域不限于守城,此外红夷的火铳也比我朝军器监织造的火铳要更为可靠。”

  他可以用骡马进行最为初步的机械化,当然,随着与女真交战,之后的效果肯定不如头一次强。

  而且平行时空的女真也通过缴获得到了不少明朝的红夷大炮。

  “如是与女真草原争锋,火铳可能压制女真精骑?”崇平帝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如是火铳再行改进,对女真骑射之卒也能克制,至于想要碾压,现的火器制艺还有许多困难。”

  见崇平帝沉默,贾珩道:“圣上,女真之强,从来不精擅骑射,而于悍不畏死,彼等崛起于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为了生存势必所不用其极,女真八旗初始也不过几万人,先是趁着明亡之时汲取了中原王朝的残明裔民,后来窃据辽东,击败蒙古,吸纳了汉人、蒙古人以及女真部落,犹如战国之秦国,奋六世之余烈,而女真人口和国力并不如我大汉强大,但每次出征,全民皆兵,故而部卒多悍不畏死。”

  崇平帝闻言,面有思索,说道:“子玉所言不差。”

  贾珩道:“青史之上,也有类似对局,如金宋之时,前宋遭逢靖康之耻,等到南渡偏安,金国上层耽迷享乐,醉生梦死,蒙古部落迅速壮大,然后迅速席卷南北,得了天下。”

  崇平帝闻言,叹道:“耽迷享乐,醉生梦死。”

  贾珩道:“圣上,我中原王朝一旦强盛,就如刘汉、李唐,匈奴、突厥初时虽肆虐一时,但只要中原王朝励精图治,一旦缓过劲来,以庞大体量总会取得大胜,反之,中原王朝国力衰弱,吏治腐败,内忧外患,异族才得可趁之机。”

  崇平帝感慨道:“先前的河南之乱是这般一回事儿,还有河道衙门贪腐……子玉所言,切中时弊啊。”

  记得就是眼前少年当初含元殿内书房给他梳理了乱成一团的军务和政务。

  贾珩道:“圣上,河南之乱既有天灾所致,也有人祸之因。”

  崇平帝点了点头。

  贾珩转而提起火铳,道:“但不意味着我大汉对女真就以和谈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火铳与红夷大炮,可以缩短我大汉与女真相持反攻的时间,从全局而言,经五年积蓄国力,但我朝通过兵器取得对虏战场的局部胜利,提升我大汉的民心士气,积小胜为大胜,日拱一卒,功不唐捐,最终一举而胜女真。”

  他觉得天子可能有些被今天的太庙献俘一事冲昏了脑袋,心底开始存了一丝幻想,他需要给天子适当泼泼冷水。

  崇平帝目光微动,点头赞同道:“是积小胜为大胜。”

  贾珩说道:“如今江南海战只是第一场,我朝只要按部就班,时间就我朝一方。”

  崇平帝道:“女真明年势必不会罢休,子玉也当好好应对,对了,还有水路。”

  贾珩道:“江南水师已经重新练兵,严保江南诸府县安全,以臣推测,女真大概会从蓟镇出兵,牵制我朝兵马,但真正战略方向当察哈尔蒙古,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女真笃定汉廷不敢出塞野战,插手女真的统一蒙古之战,而一般的敲边鼓,女真并不惧怕,这是与大汉边军打仗打了几十年建立的心理优势。

  崇平帝道:“子玉所言甚是,明年仍需刷新吏治,推番薯种植,缓解灾荒,整饬边军,并不急与女真决战,如今我大汉当持守势,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贾珩拱手道:“圣上明鉴,臣也是这般意思。”

  宋皇后和端容贵妃也听着君臣二人或许翁婿二人叙话,对视一眼,心头欣然。

  崇平帝道:“子玉先前要所言,边军如今维持庞大的军备,每年耗国帑数,仍需整饬,只是年初南安郡王、保龄侯都已整顿过。”

  现他也有些怀疑两人的所谓整饬究竟起了多少作用,这子玉整顿京营、江北、江南大营,其中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而后来的战事也证明整顿是卓有成效。

  南安郡王和保龄侯两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完成?

  贾珩道:“圣上,边军有些是积年痼疾,边将势大根深,也不好妄动,需得一步步来。”

  虽然中枢威信日重,但边军也不是容易拿捏的柿子,一旦激起兵变,容易变成鞭长莫及。

  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道:“子玉老成谋国,这些是需一步一步来。”

  怪不得子玉要前往太原、大同,的确是密而不乱,希望也能如江南一样,再奏凯歌。

  事实上,今日的一场太庙献俘,让这位天子尝到了甜头,不自觉提高了阈值和期待。

  宋皇后笑意嫣然地看向两人,柔声说道:“陛下,晚膳准备好了。”

  此刻,静静一旁听着的咸宁公主也拉着八皇子陈泽的手,说道:“父皇与先生说着公事,我们插都插不上嘴。”

  崇平帝于是吩咐着宫人传膳。

  才回来

  四下里,确实有浅浅的一缕鲁母气息飘散去了。

  苏午看着那根极细极短的鲁母发丝,心中根本没有任何要将之捉来研究一二的念头!

  ——哪怕那根鲁母发丝只是随风飘散而去,苏午脚下的劫影都隐约有了沸腾之势!

  那发丝去到哪里,自有定数,他随意将之裹挟而来,却不加以利用——便就极可能招致至大的灾祸己身之上发生!

  一念及此,苏午蓦然转首,看向精莲。

  他眉心六天故鬼真童目光转动,直勾勾盯着精莲身周那些荧绿鬼眼发散出的鲁母气息——这下子,他眉心竖眼观照之下,精莲周身那些厉诡化的‘鲁母气息’,反而与苏午肉眼看到的诸多荧荧绿眼毫差别!

  生死草沾附着诸多诡异影子的根须,精莲看来,只是一道鲁母气息而已,苏午以自身性意感知、肉眼去看,所见所感与精莲也是别二致。

  唯独他以眉心源自‘故始人教’的六天故鬼真童,去观见生死草根须时,能看到诸多影子覆盖着一根断发!

  飘散去的鲁母气息,六天故鬼真童映照下,其实是一根断发飘走了!

  但他以六天故鬼真童去看精莲周身萦绕的鲁母气息,却看不出与肉眼所见有丝毫差别。

  这便说明——生死草散发出的‘鲁母气息’,与苏午寻常感应到的鲁母气息,极可能不是一回事。

  前者极可能就来自于‘鲁母’本身。

  是从鲁母身上脱落的毛发,或者其他事物。

  再结合苏午先前推测——生死草的种子,或许就是来自于曾经的天际海水中——

  生死草的种子,难道就是‘鲁母’身上脱落之物?

  ‘鲁母’就是昆仑海中冉冉升起的那轮‘猪油膏脂太阳’?

  那‘鲁母’又是什么?

  从何而来?

  苏午收回看向精莲的目光,他沟壑中缓行着,目光搜寻着可能出现荒草丛中的‘生死草’。从沟壑此端至于尽头,又转过数条暗道,走出数十里之地,距离那雪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终于找到了第二根一叶生死草。

  这一次,他依旧令精莲帮助自己刮去生死草根系上覆盖的诸多影子,趁机以念头所化之‘人’,收集到了数条不同影子。

  剥脱去诸多影子后,苏午的六天故鬼真童就看到了一片接近透明的皮屑。

  那极其微小的一片皮屑,精莲感知与苏午意中,仍是一缕细微的鲁母气息。

  苏午的猜测已得验证。

  ——生死草的根种,就是‘鲁母’身上脱落之物。

  或是一截碎发;

  或是一块皮屑……

  今下仍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鲁母’是否就是他从‘空’中看到的、昆仑海中冉冉升起的猪油膏脂太阳。

  苏午身形原地顿了一刹,随后回过神来。

  精莲从他身后走来,看着他,再次问道:“此种‘生死草’中,竟然蕴有鲁母气息,确实甚为奇异,但你接触鲁母气息难道接触得少了?

  你究竟做什么?

  找寻什么?”

  “找寻鲁母。”苏午回道。

  方才那个刹那,他重新进行了一次模拟。

  试图模拟中捉住那一块从鲁母身上脱落的皮屑,但那次模拟里,同样的模拟时间段,他做了同样的事情,却再找不到那块‘鲁母皮屑’的踪迹!

  模拟器的力量,竟法重现那块从鲁母身上脱落之物!

  他只得重新回到这次存档里。

  “找寻鲁母?”精莲听得苏午所言,皱了皱眉,面上浮现怀疑之色。

  苏午看了看他,未与他多说甚么,继续沿着土质湿润的沟壑朝前走去。

  这一次,他与精莲一直走到雪山脚下,都未再找到一株生死草。

  “我有性意伏藏落此雪山中。”精莲指了指前方太阳光芒映照下,显出绚丽光彩的一座雪山,同苏午说道。

  苏午心不焉地点了点头。

  精莲转头看向他:“我预备以你灌顶传授于我的‘大威德金刚法’,镇压此中性意伏藏。”

  “你如能真正镇压己身之恶,淤泥之中栽出白玉莲花,或许真能成佛。”苏午点头说话,看似对精莲的行为十分赞许,实则言辞敷衍,却没有丝毫真诚赞许精莲之意。

  精莲皱了皱眉,转回头去。

  他双手掐‘外狮子印’,嘴唇翕动,自身诸念齐齐诵持‘大威德金刚根本大咒’:“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攘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密咒雷音传彻八方!

  熊熊焰流浇灌精莲身后虚空!

  忿怒莲师法性灌注之下,精莲之意与法性勾连,刹那间虚空中演化出一尊九首三十四臂、身赤红的大威德金刚相!

  这尊大威德金刚相最顶上首级,非是‘文殊菩萨相’,而是‘忿怒莲师相’。

  呈‘忿怒相’的忿怒莲师面孔高居于顶,成为‘大威德金刚’第九颗头颅,诸般焰轮重重环绕大威德金刚周身,那大威德金刚身形一瞬间高过雪山,最中央一双足足掌心里,显‘啪’、‘吒’二种子字——随着诸足掌轰隆隆践踏向那座雪山,‘啪’、‘吒’二种子字顿时迸发滚滚岩浆!

  岩浆洪流消融了那高耸的雪山!

  数蒸汽沸腾蔓延!

  滚滚岩浆里,一头巨大的黑牦牛撑起四蹄!

  那牦牛生有四根牛角,三目,满嘴獠牙,身上还披着一张人皮大轮画——这头牦牛即是‘阎魔’化相!

  大威德金刚被称之为‘降阎魔尊’,即是因为它降服了阎魔。

  此下,阎魔撑起四蹄,它四根犹如巨柱般的牛腿中间,诸青面獠牙之恶鬼、种种鬼王纷纷乘毒瘴腥烟显现,组成了重重地狱转轮——精莲伏藏于此的性意碎片,才滚滚蒸汽里显出身形,就被地狱生死大轮包容,被精莲演化的‘大威德金刚相’彻底镇压了!

  大威德金刚相重回于精莲背后,消隐于形。

  苏午眼看精莲真正镇压了其之伏藏性意,忽地嗤笑了一声。

  精莲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如何?”

  “你这‘大威德金刚相’修行确实到家了,已经能够推陈出新。

  想来莲师第七相‘忿怒金刚’,也将被你凝聚出来。”苏午笑意莫名地回道,“到时候,以伏藏性意与忿怒金刚互相成就,又能成为自身一大助力,多是一件美事?”

  精莲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因得果。

  你今时栽种了什么,明日便将收获什么。”苏午摇了摇头,只留下这一两句话,便招来龙从马本,驱马穿过消融的岩浆大湖,朝着雪山脚下河流接连的远处荒山奔行去。

  精莲立原地,神色变幻,身后大威德金刚相时隐时现。

  最终,大威德金刚相再度消隐下去。

  他神色恢复如常,亦骑马追向远处的黑衣僧。

  高天之下,荒原之上。

  一黑衣僧、一黄衣僧双骑并行,抵近那始终隐日光阴影中的荒山。

  另一条曲折道路上,亦有一支数十人的马队濒临那座荒山。

  “墩旺山。”

  马队里,随着最前头的马锅头鸣锣示意,整支马队徐徐停了下来。

  其中有一青年人驱马脱离马队,临近了路边立着的一块石碑。

  一道道经幡挂了石碑周围。

  许多泥巴佛像堆那石碑之下。

  那青年向石碑下的众多泥巴烧制成的佛像双手合十行礼——他倒不信佛,但石碑下堆着的、那些常密藏域玛尼堆里看到的泥巴佛,却是由死者的骨骼混合泥土烧制而成的。

  常春纵是不信佛,对这东西还是有些忌讳,自然要保持一分恭谨。

  行礼过后,常春拨去披散石碑上的经幡,去看石碑上的密藏域文字,他看了文字一眼,转头与驱马凑近过来的马锅头‘周博’说道:“锅头,是墩旺山!

  这座山叫做墩旺山。

  上面的密藏域文字写着——这座山曾经是一伙‘能本教’的笃师秘密集会之地,后来那些能本教笃师和密藏域各地的笃师一齐消失踪,这座山就彻底变成了荒山。

  山上经常发生怪事,立碑以警过路人,不要山上逗留。”

  “那就继续朝前走罢!”苏午救治之下,成功得以续命的周博闻言,又敲了一声铓锣。

  常春归回队伍中,整支马队再度行进开来,渐渐提速,预备绕过这座荒山,去往别处。

  但荒山阴影里,又一支十余人的马队从中缓行而出。

  正截堵住了马帮队伍的前路。

  浓烈的土腥味混合着尸臭味一阵阵飘入周博等人的鼻孔中!

  周博眯眼看着那十余人,抽出了腰间的血色木刀,木刀上贴了一道黄符咒。

  “是夫人啊!”

  他辨认着那支马帮里的众多熟悉面孔,只看到那些面孔上尽没有了血色,每个人的面皮都褶皱起卷,脱落下大块泥皮!

  “兄弟们,夫人来看咱们了!”

  周博高声叫喊!

  队伍里,铓锣声霎时间连绵不绝!

  “马锅头真是好运气呀——不仅病势得到了遏制,还得到那位郎君赐下这般多有用的符咒。

  只不过,马锅头,真要将这些符咒,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吗?”十余人的车队中,笑语声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地响着,那笑声已然变得清脆悦耳,不复从前那般沙哑怪异。

  荒山另一侧,黑衣僧、黄衣僧并排立山坡上。

  “这些死人活人散发出的气息,叫我之‘鲁母气息’甚为厌憎。

  你找他们?”黄衣僧精莲出声问道。

  “他们碰上了我。”苏午转头去看身后遍布绿树、气息阴郁的墩旺山,“看来也不是机缘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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