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并不知道自己走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自从做完那个自我感觉像是想打架，又像是威胁一样的加油手势之后，就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其实不抗拒给人加油，就是不怎么擅长。

　　熟人还好，她可以随便随便应付地说上一句加油，但不熟悉的人……顾雪不愿意敷衍别人，但郑重其事地给人加油打气她总感觉怪怪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女孩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拜托你了嘛~干巴爹。”这样的画面出来，然后感到一阵恶寒。

　　顾雪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做出来的姿态不可能那么恶心。

　　也知道很少女孩子会这样。

　　但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急匆匆地跑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

　　脸蛋红扑扑的顾雪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呆坐了一会。

　　顾雪脸上的红晕渐渐退散。

　　不过她仍然没有做些什么，还是呆坐着。

　　又好一会后，顾雪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

　　“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想得多，担忧就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纠结吧。

　　而聪明人往往没有傻逼快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小雪？”

　　就在顾雪自我怀疑，自我否认，同时恨不得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的时候。

　　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

　　“……”

　　顾雪扭过头去。

　　三原千纱站在她身后，看着满脸通红的顾雪，面露担忧。

　　“什么啊……”

　　被吓了一跳的顾雪看到来人是三原千纱，立刻松了口气，不过很快。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重新瞪向三原小姐。

　　三原千纱：“……？”

　　“你跟我来！”

　　顾雪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附近有不少工作人员，想了想，没有说什么，而是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三原小姐的手，拖着她往女厕走去。

　　三原千纱有些心虚：“顾雪？”

　　顾雪没理她，拖着她走进女厕，稍微确定了一遍里面没人后，便放开了三原小姐的手，然后步步逼近，将她逼向墙角。

　　“顾、顾、顾……”

　　三原千纱看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顾雪，莫名其妙地开始害怕，甚至连顾雪的名字都叫不全。

　　顾雪继续逼近。

　　三原千纱很快就背抵墙壁，退无可退了。

　　她望着一脸狐疑看着自己，逐渐靠近的顾雪，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

　　啪。

　　一声脆响。

　　三原小姐娇躯一颤。

　　不过顾雪并没有干什么。

　　她在三原千纱背部抵住墙壁，退不可退之后，抬起了右手，一巴掌打在了三原小姐耳旁的墙壁上。

　　一个壁咚。

　　三原千纱发现自从响声出现后，顾雪就再也没做什么，有些奇怪，便张开了眼睛。

　　“……”

　　“你怕什么？”顾雪撑着墙壁，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三原千纱几眼，越发狐疑了。

　　三原千纱娇躯停下颤抖，反瞪向顾雪，腮帮悄然鼓起。

　　“瞪什么瞪。”

　　顾雪小脸绷着，不甘示弱，再次逼近三原千纱一步，微微提高音量，质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跟我姐姐认识？你是不是……”

　　顾雪还想继续问。

　　但一声刺耳的冲水声打断了她。

　　呲……

　　顾雪：“……”

　　女厕最里面的隔间伴随着冲水声被打开，一个妹子打开门走了出来。

　　那妹子一边走向洗手盆，一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一手撑着墙壁的顾雪，以及一副受惊小鹿模样的三原千纱。

　　顾雪和三原千纱也扭过头来，看向那个刚从厕所隔间出来的妹子。

　　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妹子全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顾雪和三原千纱两人。

　　期间。

　　她不紧不慢地洗完手，然后拨弄了一下干纸巾盒，发现纸巾用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来到顾雪身边，小声问道：“顾雪监督，有纸吗？”

　　“哦，有。”

　　顾雪悻悻然地放下手，故作镇定地掏了掏小裙子的口袋，掏出了一包纸，递给了那个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CDD动画工坊上色部门的妹子。

　　那个上色部门的妹子抽出纸擦了擦手，认真地道谢一声，接着便离开了。

　　砰。

　　厕所门关上。

　　顾雪重新看向三原千纱。

　　三原千纱也重新看向顾雪。

　　然后……

　　然后顾雪的脸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起来。

　　“嗯……”

　　顾雪嘤咛一声，又想死了。

　　可恶。

　　失算了。

　　没想到厕所里还有人。

　　“所以说最讨厌上厕所没声音的人了，没看到我在办正事吗？！你在里面我没发现，那你就给我好好呆在里面，等我离开再出来啊，要不你咳嗽一声也行！再不行你假装说没纸也可以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别人误会了，啊……”

　　顾雪最开始的目的被刚刚那个妹子一捣乱，早就忘光了。

　　“……”

　　三原千纱看着脸色通红的顾雪，咬了咬嘴唇。

　　“算了，我们回去吧，别到时候又从哪里窜出个人来了，可恶……”

　　脸色通红的顾雪抱怨了几句，放过了三原千纱，就要离开。

　　但三原千纱不愿意就这么放过顾雪。

　　她突然横移一步，挡住了顾雪。

　　顾雪：“干嘛？”

　　三原千纱没回话，往前踏出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诶！！”

　　顾雪声音一个拔高，步步后退，被反逼向了墙角。

　　咚。

　　背部撞到墙壁。

　　顾雪看着突然抬起手的三原千纱。

　　虽然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啪。

　　三原千纱单手撑着墙壁。

　　攻受互换。

　　恰好在这时候。

　　砰。

　　女厕的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刚刚离开的那个妹子拿着那包顾雪给她的纸巾，重新闯了进来。

　　“顾雪监督，抱歉，差点忘了你的纸……”

　　话还没说完。

　　她就看到了突然攻受互换的三原千纱和顾雪两人。

　　顾雪和三原千纱也扭过头去，看向她。

　　“打扰了。”

　　妹子飞快关上门。

　　……

　　十多分钟后。

　　顾雪跟着三原千纱走出了厕所。

　　她远远吊在三原千纱的身后。

　　一脸的生无可恋。

　　来到位子上。

　　顾雪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后，便趴在桌子上，将脑袋埋进臂弯里不动了，似乎被打击得不轻。

　　三原千纱：“小雪……”

　　“雪什么雪！”刚还不动的顾雪像是炸毛了一般，猛地直起腰来，扭头瞪向三原千纱，生无可恋道：“都怪你，我们的名声算全毁了，也不知道会传出些啥来……”

　　“……”

　　三原千纱莫名其妙地露出了轻笑。

　　顾雪看了她一眼，伸长脖子微微后仰，深吸一口气，接着用力掐了掐三原千纱侧腹的小肉肉，没好气道：“你露出那种‘我占了便宜，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这让我很兴奋，所以我笑得很猥琐，也搞不明白女孩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渣’……这样的笑容干什么！”

　　三原千纱：“……”

　　她突然笑不出来了，甚至脸色变得苍白。

　　其实她刚刚笑得很淑女。

　　但顾雪的描述信息量巨大，三原千纱越听越不对劲，总感觉顾雪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担心很心虚……

　　不过顾雪并没有让她担心多久。

　　她很快就放过了惴惴不安的三原千纱，把话题转移到了其它地方。

　　“所以说我们到底在干嘛，在厕所壁咚来壁咚去，好死不死还给人看到了，第一次先不说，第二次那人走就走嘛，还回来还什么纸，最重要的是，你还凑那么近，还脸红……”

　　顾雪话还没说完。

　　三原千纱看了看顾雪的樱唇，然后……

　　“你看你看！”

　　顾雪仰起头，看着三原千纱，没好气道：“你脸红个屁呀，你给我收回去！搞得好像我要对你干嘛一样。”

　　三原千纱：“……”

　　“啊……”

　　看她一直不说话，就红着张脸。

　　顾雪有些无语，哀叹一声，重新趴回桌上，放过了她。

　　不过在看到旁边交上来的一叠原画之后。

　　刚叹完气的顾雪就又叹了口气。

　　她直起腰，翻了翻桌旁数量锐减的原画，接着抽出最上面的一卡，放在桌面上，快速翻了翻。

　　有点烂。

　　重新翻回第一页，看了一眼负责这卡的原画，顾雪还认识。

　　顾雪：“……”

　　感觉动画被一刷，一直积蓄的压力爆发，人心已经散了，刚刚顾雪来CDD动画工坊看到摸鱼的一幕可能并不是偶然，或许大部分人已经产生了混过去就好的心理。

　　这点顾雪从交上来的原画数量和质量得到佐证。

　　这不是件好事。

　　估计又要到‘监督你快给我想想办法’的环节了。

　　搞不好等一下制作主任木上就要来找她了。

　　“啊……”

　　看着交上来夸张一点说比自己用左手画还烂的原画，顾雪又长叹了口气，趴在桌上伸长双臂，软绵绵的，感觉连她都要开始自暴自弃了。

　　三原千纱看顾雪突然又无精打采了起来，往前一步，看了一眼顾雪翻开的原画，好不好她不知道，但交上来的数量锐减这点她很清楚。

　　她在CDD动画工坊也呆了不短的时间了，一集动画几百卡原画，一部动画十多集，而顾雪坚持只要是关键剧情的镜头都要检查一遍，所以平常位置上都堆积着像小山一样的原画，也好在顾雪检查得快，不然换个人搞不好都要崩溃了。

　　像今天这样，桌上只有寥寥几卡原画，一般只会出现在顾雪要回家的时候。

　　确实很反常。

　　三原千纱收起了内心的小雀跃以及……不可言说的心虚，认真问道：“情况很糟糕吗？”

　　“……三原小姐，你听说过黑化吗？”

　　顾雪没回答三原千纱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个听起来很无厘头的问题。

　　三原千纱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顾雪愣了一会，接着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解释道：

　　“黑化这个词，约等于性情大变的代名词，比如一个正义的英雄，因为某些事情，情绪崩溃，失去了原本坚守的信念，变成了恶棍和杀人犯，这样的情节你应该在一些影视剧上看过吧？这就是黑化。”

　　三原千纱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理解黑化这个词，但这种情节确实不少见。

　　什么平常处处向善的人，面临剧变就开始迁怒毫不相干的人。

　　什么正义英雄全家被杀，秒变反派，都是常见套路。

　　“那你应该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会黑化……或者说之所以会性情大变，主要就是因为内心的诉求得不到满足，虽然有外力的缘故，但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内心诉求得不到满足。”

　　“那你想想看啊。”顾雪趴在桌上，晃了晃手臂，“现在这部动画的幕后工作人员的内心诉求得到满足了吗？”

　　三原千纱：“……”

　　“没有啊。”

　　顾雪又又又叹了口气，“他们之所以拼了命画，并争取画得最好，虽然原因很多，但最主要还是因为从众心理以及……想要被夸，想要让观众们发出一声声的牛那啥，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观众们不买账，第二集的时候，他们还能用观众们其实都是傲娇这样的想法说服自己，但现在满屏幕都在刷动画垃圾，那就不能用观众们是傲娇这样的想法说服自己了，毕竟傲娇又不是恶毒。”

　　“当然，我也是举个例子，他们倒不至于黑化，跟黑化也搭不上边，但……”

　　顾雪手掌往下压了压。

　　“被人恶意刷低评分，被人无厘头的谩骂，肯定会让一部分人人心下坠，而这就像是病毒，是会传染的。就算是我，在明知道有人故意针对我，不是观众们真的刷我，但看到弹幕的一瞬间，都产生了撂担子不干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得不到努力的付出，得不到好结果的付出，没有大毅力的人是不会继续付出的。”

　　三原千纱：“那我……”

　　顾雪摇了摇头，轻轻瞪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打断她道：“没用的，让我自己去解决好了，你给我适可而止了，我让你来又不是来让你扮黑脸的，我是让你来陪我的好吗……”

　　“……”三原千纱沉默片刻，小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

　　顾雪深吸口气，苦笑道：“……虽然我也不愿意，但让摸鱼三人组过来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