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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揭谛剑诀 执子之手

  秋日迟迟,棘城暮晚,慕容的京师却依然热闹非凡,烟雨万家。

  大棘城,乃是昔日三皇五帝中颛顼皇帝之墟,地处辽水之滨,水陆通瞿,乃是燕地最重要的通都大邑之一,自从多年前国君慕容@建牙于此,慕容便在辽水扎下了根,有了进退之据,迭荡之基,俨然与段国、宇文齐名。而国君慕容@更是大君作风,礼贤下士,对逃难到此的中原士庶礼待有加,也正因为如此,一时之间,中原逃避战乱的流民纷纷涌入慕容,就连士族大家的子弟、有志之士无不归属,带来了中原丰硕的文化与耕作技术,使得慕容的实力大增,慕容@广积阴德,其雄才伟略、文治武功,自此可见一斑。

  这一日,太极殿钟鼓齐鸣,国君慕容@临轩,燕集群臣,登朝对事。

  这慕容的王制竟与中原一样,两班文武肃立威仪,慕容@头垂衰冕,身着紫袍玉带,俯视群伦,仔细一看,不是当年凌重九和慕容焉救下的那个老仆是谁?但如今的他一身王者之气,威加四海,哪里是个仆人?

  只此功夫,殿下有人禀报,夫余国国君派来使者,正于阙下求觐。

  夫余国位于慕容东北,也是北方的大国,位于玄菟郡之北千余里,南接鲜卑,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户八万,有城邑宫室,地宜五谷。这个国家以前曾与慕容交战,被慕容@几乎灭其朝室。夫余人向来强勇,贵壮贱老,而且如今的国君古秽王最尚武力,颇不安分,这次两国正为了边疆一个叫风陌的地方来回争夺,俱不退让,相持不下,古秽王派使节前来,显然是为了五十里风陌,但却很难让人相信是为了议和。

  果然,当慕容@命黄门间使传宣,阙下上来一个外臣,身穿锦Y,腰饰金银,威武倨傲,竟然入朝不趋,而他的身后,也跟着六名健壮武士,冠插雉尾,颈间缀饰野猪牙,身穿铠甲,腰束虎皮带,上面镶了镀金青铜饰牌和镂有虎形浮雕的青铜带,显然是尚武得很。另外,在这六人手上,都捧着一柄长剑,打造得非常精美,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蟠钢铸就,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那为首的到了殿上,须发皆动,并不下拜,只遥遥一揖,算是见过了礼,道:“夫余国外臣盘罗加哲见过大王,大王顺安。”

  四下臣公见七人并不不拜,纷纷脸现瘟色,慕容@却湛然不动,了无颜色。

  寺人常侍主管顺觉见状,拿捏着女人般的嗓子质问道:“你们七个外臣,既称觐见,为何入朝不趋,对我国君无礼?”

  盘罗加哲目不斜视,并不看顺觉一眼,朗声说道:“外臣临行前我国国君有命,我到即如国君亲至,试问国君相见,平起平坐,怎么能趋跪地上,损坏王尊!”

  顺觉闻言大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无法作主地望向慕容@。

  慕容@依然神气无变,只举止自若四下扫了众人一眼。

  班中忽出一个,但见身材威武,气魄非凡,正在壮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的大公子,慕容的右贤王兼鹰扬大将军慕容翰。

  慕容翰虎目含威,棱棱卓朗地扫了七人一眼,向慕容@先行一礼,正声转问盘罗加哲道:“你家国君说你到就如同他亲自到,此话大有问题。”

  盘罗加哲见是慕容翰,早听过他的盛名,神色一庄道:“有何问题?”

  慕容翰道:“自古君臣有别,如同霄矗判若云泥,你家大王说如他亲来,但并非真是他自己前来,阁下身为古秽王臣子,在我太极殿上,口称外臣,入朝不趋,分明是自高身份,与你家国君古秽王平起平坐,请问阁下这种大逆不道之举,与乱臣贼子何异?”

  慕容翰言毕,哼了一声,竟再不理他,拂袖归班。但这番话不啻肆言极骂,说得盘罗加哲浑身一颤,脸色大变,伫立久之,不知所措。

  慕容@昔年曾冒犯过夫余国,如今更不想因为一片五十里大的地方和夫余结仇,当下摆了摆手,道:“左贤王不得无礼,盘罗加哲是本王贵客,不容待慢,今日前来定是为了风陌而来,此事关乎两国战和,寡人就同盘罗加哲开诚竟一日之谈,内侍赐座!”

  顺觉闻言,急忙应命取座,不料那盘罗加哲却被慕容@的话又撑起了胆量,摆手说道:“赐座就不必了!我们大王派外臣前来,正是为了解决风陌之事,大王您与我国国君都是上天之子,区区五十里沃川,自当一言而决,所以今日外臣特捧来六柄长剑,愿与贵国武士当殿试剑。也请贵国选取六柄国中最锋利的兵器,派六人拿着与我身后这六个剑客挥剑一试,若是贵国能有任何一人能砍断我六柄剑中的任意一柄,我国国君愿意将风陌拱手相让,决不反悔!”

  “好狂妄的口气,欺人太甚!”

  “区区夫余,难道真当我慕容无利剑么?”

  “夫余偏远之国,不但入朝不趋,更是剑履上殿,礼当杀之!”

  “大殿乃国中庄严圣地,岂容刀剑玷污!”

  文武众臣议论纷纷,竞相指责,盘罗加哲脸带不屑,似是认定了慕容没有锋利的兵器。事实上,慕容的武库确实少有利器,一是因为没有中原上乘的冶炼技术,二来这几年尚算无事,兵器很少更新。慕容@对外以议和为主,更将国内钱粮用于安置流民,而这也正是慕容高速发展的原因。

  但今日之事,已不是区区一个风陌那么简单,若是不应了盘罗加哲,显然是有损国威,但若是应了而又不能成功的话,对慕容来说,更是一种侮辱。这时,大将军皇甫真脱列而出,躬身道:“大王,微臣不才,愿意挥剑折煞这狂人的威风,只要大王赐臣利剑,定不辱命!”言毕,俯伏待命。

  其他臣公也纷纷拜伏,请慕容@赐剑一击。

  慕容@见群情汹涌,当即拂袖而起,揽衣踯躅,道:“既然诸位都要挥剑,也无不可。但我慕容向来以仁义服天下,而非用剑,但古秽王最尚武力,倚重利器,本王今日就破例一回,由辅军大将军皇甫真当殿挥剑,内侍到武库伺候长剑!”

  几名内侍应命一声,在武库剑鉴、顺觉两人的带领之下,前去取剑,须臾六侍燕行捧剑而回,手中俱捧了一柄长剑,长跪将剑奉举头顶。

  慕容@微微颔首,皇甫真望夫余七人冷笑一声,当即“啪”地取过第一柄长剑,向慕容@告过拔剑之罪,“呛啷”一声,一道寒光闪烁、轻轻摇曳的光华陡地出现,定成一道青锋,沉沉湛湛,涣若秋水,皇甫真神姿峰颍,直指盘罗加哲。

  长剑一出,四下皆叹!

  好一柄锋利的三尺青锋!

  皇甫真弹剑道:“此剑乃是我武库中的‘鼎甲剑’,神工所铸,锋利无比,阁下是自己来,还是要人代替?”

  盘罗加哲神色闲畅,毫不为意,道:“我方六人,贵国只有你一人么?”

  皇甫真不屑一顾地道:“区区试剑,不同杀场斩将夺旗,在下一人一剑足矣!”

  群臣闻言,纷纷喝彩。

  盘罗加哲道了声好,转首一摆头,早有一名夫余武士挟剑上前,先向慕容@一抱拳,迳自立在了皇甫真对面,缓缓地抽出了手中长剑,但见殿中如同打了一道闪电,青朦朦的光华缓缓逸出鞘外,寒气迫人,剑上蟠龙列行而出,令人触目惊心,众臣暗自倒吸了口冷气,慕容@一看,知此剑乃是上品,不仅暗暗担心。

  皇甫真先是一惊,急忙定了心神,大叱一声,挥剑便上,并不直接与这武士相撞,挥剑时只用提、掣、划、卸等招数,由此也看得出,皇甫真已暗暗担心,知自己的剑虽利,但对方的剑却分明更佳!他可不敢一出手便与对方猛砍,到时若是自己的剑一招就被砍断,那折辱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整个慕容。所以,他只能用精妙绝伦剑招轻轻去试,结果一旦相触,“锵!”地一声,‘鼎甲剑’顿时被轻轻砍了一个豁口,皇甫真大惊之下,急忙掣剑后掠,方逃过折剑之辱。

  四下会剑术的人无不震惊,慕容@暗自一颤。

  这夫余武士的剑术并不是很高明,但他的剑却锋利得很,这一点殿内文武都有目共睹。但既然是专门比试兵器,自然不能用精妙的招数伤人,而且在自己国家大殿上流血五步,实为不祥,皇甫真剑术这几年高明了不知多少,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也不禁缚手拂脚,无法全力施展。

  盘罗加哲一阵得意轻笑,看得皇甫真无名火起,剑眉微微一轩,重新挥剑迎上。这一回,他不再用剑与这夫余武士正面接触,只用精妙剑术与只缠斗,这夫余武士如何是他的对手,一场下来,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直累得浑身无力,最后被皇甫真用剑脊拍中他的剑脊,那人哇呀一声,长剑陡地出手,“锵”地一声掉到了一丈之外。

  这回倒是让盘罗加哲吓了一跳,还以为那武士不济,暗哼一声,立刻又派了两个一起上来,这回夫余国是二打一,手中都执了一样的长剑,皇甫真有了上回的经验,大为放心,立刻施展开上乘剑术,卷起一团森寒光华,涌身猛攻。众人耳中但闻一阵铿锵之声,因为那皇甫真挥剑太快,仅以剑脊击对方的剑脊,但在外人眼里,若是修为不高,还以为他真是与几个夫余武士真刀真剑地对砍,竟然蒙了盘罗加哲一时。结果,这两个人反而不如第一个武士支持的时间久,只二十几招,就被震掉长剑,击倒于地,但皇甫真拿捏得很准,所以这两人都未受到皮肉之伤。

  四下文武见状,不禁连连喝彩,慕容@也拂髯点头。

  这时,对方还有三个人未上,那盘罗加哲似乎没有意料到慕容的剑竟然没被自己的兵器砍断,正要派另外三个一起上,其中一个退下的武士突然伏在他的耳边嘀咕几句,那盘罗加哲闻言,顿时眉锋急皱,脸色转沉,忽焉踱了几步,向慕容@一抱拳道:“大王,我盘罗加哲远在夫余,也曾听说过大王胸怀坦荡,今日怎么用计欺负我们夫余?”

  慕容@暗自一凛,口中却道:“你此话怎讲?”

  盘罗加哲指着皇甫真道:“皇甫将军剑术外臣佩服得很,但我们事先说好了是比试兵器,不是比试武功,他用诡计赢了我三名武士,却为何不肯正面斩断我夫余的利剑,难道慕容真的无利剑么?”

  “这……”慕容@怕的就是这点,他何尝不知自己的剑不如夫余,是以当即语塞。

  盘罗加哲哼了一声,正待得寸进尺,正在这时,殿外紫宸门下一黄门官上殿启奏,说阙下有位白衣使君,自称师辩先生,入宫觐见。

  殿中有江湖阅历的人听到“师辩”二字,无不愕然惊住,意极讶异。这也难怪,师辩先生号称‘白羽神剑’,素着白衣,其大名早已传遍中原,是位少现于世的烟霞高人,不入江湖已久,不料今日却来到京师,更直诣太极殿。盘罗加哲却不知谁是师辩先生,当然气愤无故冒出个人打断比剑,暗哼一声。那慕容@却似与师辩先生早已熟稔,正要退朝私见,但忽然心中一动,心道今日夫余之事正是棘手,何不让师辩先生入殿一助。

  一念及此,慕容@当即命黄门间使宣他进殿。未几,殿下脚步声起,千百众臣臣纷纷瞩目,随着那蹇蹇有韵的足音渐渐行近,殿下忽入一人,但见此人身材颀长,面目清癯,凤眼疏朗,颌下嘴上几缕飘髯随风舞动,冉冉徐徐,看年纪顶多四十多岁,眉宇之间尽是一派清古之气,隐隐一股超然之态,凡是看见的无不受到感染,作尘外想。此人身着一袭白色衣袍,头戴白纶巾,足登踏云鞋,身后纤飘飞若双蝶棚棚对舞,灼然玉举,高朗疏率,令人惊叹。

  四下早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人不禁都暗暗惊叹,面色微变。

  不错,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师辩先生了,天下都说他是“白羽神剑”,一套“揭谛剑法”独步一时,天下几乎无人可与抗手,今日一见,果然清畅似达,明慧若神。

  师辩先生向来出入烟霞,今日为何突然造访?这个不久便知。这时只见他长身微微稽首,口吐清声如同鹤鸣,朗朗地道:“庶人师辩,今日不揣冒昧,登殿打扰,实在罪甚,不礼之处,望乞见谅!”

  此人虽然也是入朝不趋,但四下臣公并未有盘罗加哲那么大的反应,所有的人都暗自认为这人有资格如此,而且慕容@颇尚汉人的玄学,这等玄清之士,正应礼待有加,并不殊异。

  慕容@起身轻轻摆手,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名播海内,远近所知,今日前来,正要当面一叙,但却是来得不巧,殿上正有夫余国的武士捧剑试锋,先生何妨一观,来人赐座!”

  师辩先生入殿时早已看见,他与慕容@早就熟稔,本该在私下对晤,今日特意宣自己入殿,分明是有意让自己援手。当下他心中意会,一抱拳道:“殿上拔剑,于国不祥,天下诸国,无不以此为禁。违者虽不当人头落地,但剑绝不能全身而出,今日试为大王观之……”一言未毕,早头也不回地轻轻向背后拂了一回大袖,潇潇洒洒如同挥尘,但只此一挥,三丈之外的六名武士陡感一阵窒息,念未及转定,手中不觉俱是一震,众人顿闻“锵”地一声惊鸣,待风过后,众人一看,那六名夫余武士手中锋利无比的长剑,竟然俱从中间齐唰唰地自中间处一起斩断,上半截早坠了一地,所有的人不禁神情猛震,盘罗加哲则暗暗一骇,目瞪口呆。

  所有的剑只此一挥,而且只有一个声音,还是金铁交鸣的声音!

  好精深觉湛的修为,说他的真气能伏石饮羽,绝不为过!

  六名武士瞠目结舌,瞪着手中长剑直发愣。

  师辩先生抱拳一揖,道了声“既有不便,那就容后再谒,草民告退了!”言毕,迳自振衣转身,飘然出殿,直到他走后,遥遥听到殿内六个夫余武士掷剑于地,和那盘罗加哲砰然跪地,口呼大王,紧接着是满朝文武轰然跪地,亦山呼大王。殿外,一袭白影湛无异色,飘然出了紫宸门下……

  ※※※

  酉牌时分,王宫大内,一片沉穆。

  内书房中,灯火通明,一张七宝象牙高簟上,横臣一几,两人对晤。

  这是王宫大内的御用书房,两面梨木书案,累陈卷轴,中间置有一书案,陈置文房四宝,书卷简册,北面陈置一博山香炉,宝色内含,澹澹穆穆,微馨隐跃,后面是十二扇云母屏风,屏风上化的尽是慕容的山河地理,观这无不一眼目其全形。那书案上镶嵌孔雀石,其上陈列的都上好的笔墨纸砚,笔是紫毫、青毫笔,墨是螺形的螺子墨,纸是名满天下的子邑纸,砚是形状自然的石砚,俱是中原名品,由此足见慕容汉化之深。

  对坐的两人一个是国君慕容@,一个是‘白羽神剑’师辩先生。

  师辩神姿高彻,自然一种风尘外物,轻舒地道:“今日冒昧打扰,罪甚!”

  慕容@道:“先生太客气了,今日若非先生出手,本王实在难以令夫余使者折腰,倒是先生,此行周游不知到了何地?”

  师辩抱拳,轻轻地道:“怡然之士,本当身止心止,身行心行,山阿水滨,一瓢一笠而已。但在下依然尘缘未尽,行到了紫蒙川。”

  “紫蒙川?”慕容@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脸现讶异地道:“先生去了宇文的国都?”

  师辩点了点头,捻髯徐道:“不但优游京邑,更去拜访了国君悉独官,和‘北月刀尊’宇文形胜在大内的芦雪宫之巅竟一日之战。”

  慕容@益惊地道:“是那悉独官故意为难先生么?”

  师辩先生摇头道:“悉独官从不知我为大王三公子元真的授业恩师,况且我当年曾救他一命,他如何会为难我……”一言及此,师辩脸色一庄,似有重要的话要说,最后终于隐忍下去,一顿复道:“即便那悉独官知道了此事,也未必会对我如何。”

  慕容@脸上掠过诧异之色,不解地道:“先生……先生此话何意?”

  师辩急忙一抱拳道:“大王,草民却是有件大事,事关慕容基业,不容有失,今日前来,只望大望在京师棘城找一个人。”

  慕容@被他的口气吓了一跳,但对方不说,自是暂不相告,也不便追问,道:“听先生口气,莫非此事与我元真孩儿有关,不知先生要找什么人?”

  “一个叫墨瞻秋的中原剑客,此人如今就在京城,至关重要。”

  “墨瞻秋?”慕容@拧眉沉吟片晌,终无所得。

  “元真如今身在何地?”

  慕容@缓缓转回,道:“这孩子去了晋国会见百济国的秘使,只带了慕容一、二、三三个兄弟,本王这几日都未有四人消息,正在发愁,深恐他受崔毖之害,那里可是在这个枭雄的地盘,而且元真素来不谙江湖中事,少有阅历……”说着说着,这位老人家脸现忧郁之色,爱儿之心,令人同情。

  师辩先生却全不以为暗,只点了点头,当即起身,躬身道:“大王,请恕草民师门尚有些要事,趋待处理,不便久留,也正好南下,接应元真一回,我这就告辞了。”

  慕容@没想到他来去如此匆忙,量有要事,另外也很担心慕容元真的安危,遂不再强留,只约卜期再会,师辩先生飘然出宫,不知所踪……

  ※※※

  却说宗政辅六人来到码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四个武士都不见了,颇感意外。他们急忙挟了一个艄夫驾船离开,那艄夫气他不过,只得放船纵棹,摇浆东行。谁知船到半途,那艄夫突然跳到水中,一个猛子扎出老远,回头骂道:“六只大王八,老子正在修船底破洞,你们硬要拉我驾船,老子索性把船给你好了,让你们六只龟儿子过江,学学爬水。”

  这下可把六人吓坏,他们都不谙水性,如今身在湖中,要游到任何一岸除非是淹死,非翻肚儿不可。这时,那舱底果然冒上一层水来,世子钊急得直想哭,叫道:“船夫快回来,回来重重有赏,我有金子!”

  那艄父袅水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这船都破了,我回去了也不能驾,我知道你有金子,但你死了金子还不都是我的。”

  世子钊气得一顿好骂,但那蛸夫就是在原地踩水,作观望之状地瞪着他们,看他们如何淹死。这下六人都惊破了胆,如今连宗政辅也毫无办法,你别看他在红叶山庄嚣张得很,但在水里还真是个生手。这时的他也顿时失去了宗师的威严,极尽温柔地和声细气道:“兄台,我们六个都是贵庄的上宾,你快去为我们取一艘船如何,否则我们淹死了你也不好受的,是么?”

  那艄夫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们一回,突然指着世子钊道:“你骗人,刚才我还听到他在骂我们庄主呢,我才不上当呢。”

  六人闻言都不禁大怒,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正在此时,东面突然驶回一艘小船,那宗政辅一见,顿时大喜,陡然提起世子钊凌空跃起,点足将要落下时扔下一片木板。稍一借足,如此连续三次终于嗖地飞跃上了那艘小船,立刻命船上艄夫往回划去救那四名武士,但他们一个不留神,这个艄夫也达到水中那艄夫口哨暗号,竟也“砰”地一声跳入湖中,独自游走。两人跌足大恨,他们都从来没有执过浆,如何能驾此舟,结果费了好大的力气划到那四人处,却已被淹死了两个,只剩下两个也将近没气儿了。

  四人花了很大功夫才划上了岸,那世子钊又休息半晌,方才上马向北追去……

  再说慕容元真与崔韵儿,两人行了一天,申牌时分行到一处山路。因为山路崎岖迂回,实在不适行马,结果慕容元真弃马而行,崔韵儿实在无奈,只好心有不忍地放弃那匹温顺的坐骑,只取过干粮与水袋,急忙去追慕容元真,怨道:“慕容公子,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偷我东西,你还我好么?”

  慕容元真冷冷一笑,道:“我不但对你无仇,还有恩呢,你实在应该感激我。”

  崔韵儿被他的无理激得直哭,她一生恐怕也不如今日一天走的路边多,又是骑马又是爬山的,如今她浑身酸痛,四肢乏力,但这都是其次。她最担心的乃是他父亲的那封密函,她垂泪道:“慕容不公子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变成了不讲理的人,你偷了我爹的信,怎么说对我有恩?”

  慕容元真心中不忍,剑眉一剔,故作冷淡地道:“要你和我走难道真的如此令你为难?”

  崔韵儿不知他这话何意,拭泪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慕容元真道:“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父亲背叛了你,你还会如此为他死心踏地么?”

  崔韵儿奇怪地仰起娇靥,道:“你在说什么,我爹怎么会背叛我呢?你不要挑拨离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慕容元真叹了口气,道:“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如此龌龊不堪么?”

  崔韵儿益加不知他在说什么,抹泪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突然说你自己,你昨天还是个好人,但今天怎么办变了?”

  慕容元真道:“如果我要你在我和你父亲中间选择,你会选谁?”

  崔韵儿默然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惊恐地为难道:“你和我爹又不在一块,我为什么要选呢?”

  慕容元真心中难受,原来在她的心里,昨天的自己只是个好人。他突然仰天苦笑,星目神光暴射地怒声道:“既然在你心里我是个坏人,那你有本事就找我好了……”一言及此,他倏然纵身而起,不再停留,飘身消失在了前面的树林中。

  崔韵儿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在为自己发怒,当下她叹了一声也追了过去。这时,天光已渐渐变暗,幽深空旷的山林中不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崔韵儿蓦地芳心大乱,她这时没由来地想起自己两次被抓的经历,顿时浑身颤抖,急忙往前跑,过不多时,她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声,当下急急向那方向走去,片刻之间,她发现前面似乎有人说话,走近一看,原来这林中正有四个人,其中三个俱是身着紫衣,手提曲柄长剑,看年纪当在三、四十岁,都是精烁的中年人。他们一个特高,一个特矮,一个特胖,但样貌尚算可以。

  这时,他们正围着一个样貌颇似六十来岁、身着玄衣的矮胖老者理论,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从衣饰上来看,那三个紫衣人显然是一伙的,但实际上,不是他们围住胖老头不放,而是那玄衣胖老者拦住他们三个,这老头面目倒还慈祥,头大得象个冬瓜,冬瓜下面还有一把胡子,长不满七尺,腰带几围,颓然自放,竟然胖的很。这时,几人突然见有个美极的少女倏然出现,都吃了一惊,但马上转为高兴,那玄衣胖老者更是上前拉住崔韵儿,却把她吓了一跳,急忙甩脱,后退几步,警戒地道:“老伯,你……你干什么拉我,我不认识你。”

  那老者也陡觉自己唐突,不好意思地搔回头皮,尽量柔声细气地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正有件事相持不下,你来了正好给我们评评理。”谁知他愈是如此,愈加鬼气森森的,吓得崔韵儿又退一步。

  “我?”崔韵儿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道:“我没你们大,怎么能评理呢,我还要赶路呢。”言毕,她就要走开。但那老者和三个紫衣人一起拦住她,一个高紫衣人道:“小姑娘,路什么时候都能赶,但我们的理却一定要今天评完,你就听完后再走吧?”

  崔韵儿还以为他们四个不是好人,顿时惨然失色地道:“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们找个大人评好了。”

  那四人见她硬是要走,那玄衣胖老头突然叹一回气,道:“小姑娘,算老夫求你了,只要你答应帮老夫一把,我就立刻传你几手绝技。”

  “帮你一把?应该是帮我们双方才对。”那矮紫衣人道。

  崔韵儿看他们实在诚恳,不似在故意说假,尤其是那个玄衣胖老头看似可怜,当下便动了恻隐之心。咬唇下定了决心,道:“那好吧,你们倒说说为什么要我评理?”

  那高个紫衣人冷啻道:“我们三兄弟乃是高句丽国‘紫柳剑派’的三位长老,我是高长老,那另外两兄弟是矮长老和胖长老,这说起来你们这些山野村夫也不知道,不说也罢。”

  崔韵儿丝毫不知他在说自己无知,点了点头,但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问道:“但……你们都不老啊,怎么叫长老?”

  三人闻言差点气结,他们四个相互看了一眼,暗道修矣。这小姑娘连什么是长老都不知道,怕是越评越糟,但事到如今,他们已磨菇了半晌,深山老林的,有个小姑娘总比没有人的好。当下,那矮长老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原来,今日他们三个赌了回钱,之后从此经过,那高长老道:“胖长老,你今天赢钱赢得有点邪门,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那胖长老闻言道:“我是装身弄鬼,但你们却都欠了我十两银子,我们回到京师丸都山城可不能耍赖,一定要还给我。”

  谁知这时那玄衣胖老头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拦住三人去路。一定要问他们三个要二十两银子,三人一问原因才知道这胖老头的外号竟然叫‘装神弄鬼’,结果四人吵了半天,又打了半天,那胖老头的武功竟与他们三个不分上下,结果他们打累了就重新改比武为文斗,一起研究解决办法。那三个紫衣长老被收拾得哭笑不得,但又说不过他,逃又逃不掉,结果就一直到了此时,崔韵儿就来了。

  崔韵儿闻言不觉一愕,但继而粲齿一笑,道:“‘装神弄鬼’,他们明明没有见过你,但怎么会欠你二十两银子呢?”

  那胖老头神气十足地道:“小姑娘你可要明断啊,那胖长老明明说:‘我是装身弄鬼,但你们却都欠了我十两银子。’这句话分明杀说那矮长老和高长老都欠一个叫‘装神弄鬼’的十两银子,那不就是二十两么,既然有人欠我二十两银子,我老人家怎么能不要回来呢?这件事一定是过了太久,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小姑娘,你可要坤纲独断啊。”

  崔韵儿被他说得目瞪口呆,嗫嚅着道:“但他们说的不是个人名,他们要是知道你躲在树上偷听,就一定不会说了。”

  那三紫衣长老闻言,连连点头称是。都道那死胖子是诚心刁难,但遇到这样一个蛮不讲理之人也莫可奈何。那胖老头依然不肯罢休地道:“我老人家的名号岂能白叫人呼来喝去的,他们既然说了都欠我十两,我要是不要回来,将来一定会被人笑我太放纵借债之人,岂不因小失大?”

  那三个紫衣人被气得眼睛直翻,就差没有翻肚了。

  崔韵儿听得拍手大笑,但突然想起自己正在为他们评理,急忙绷起小脸,问道:“‘装神弄鬼’,他们既然欠了你钱,你需要说出借钱的时间,我再问他们三个借钱的时间,要是一样就说明你没说谎。”

  那三个紫衣人闻言几乎气倒,他们根本没有借这死胖子的钱,怎么会知道时间,看来他们求这小女孩真是又求来个瘟君。那胖老头闻言竟以为有失公允,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借出去时间太久了记不起来了,要是他们三个坏蛋故意说错,那我的钱岂不是永远要不回来,那可吃亏了。”

  崔韵儿也几乎笑倒,看那三个紫衣人走不能走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可怜。当下她皱了皱眉头,眼睛一转,突然有了主意,喜道:“‘装神弄鬼’,既然你说你就是‘装神弄鬼’,但他们都不相信,你要是证明了自己真的是‘装神弄鬼’,他们才会给你钱啊,否则就是无赖呢。”

  那三人闻言连连点头,都赞她问得好,想来这回玄衣胖子应该没话说了吧。哪知那胖老头闻言竟也点头同意,道:“我之所以‘装神弄鬼’,那是因为我能和世上所有的鬼神说话。”

  那三个紫衣人闻言都不禁冷啻,这回连崔韵儿亦大摇其首。

  高长老冷笑道:“和鬼神说话?打死老子我也不信,我高长老就是不信邪,有种你和一个说说,让我们听听,哼哼,说这种话真是白痴。”

  “是啊,老子也不信鬼神,有本事就让老子开开眼。”另外两人也不信地道。

  胖老头毫不为意,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当下,他绕着那三人转了一圈,突然向那高长老手中的长剑,道:“喂,老夫有话问你,你究竟是谁?”

  三紫衣长老见状都不禁冷笑,看他究竟耍什么花招。崔韵儿亦奇怪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她也是大为不信。哪知就在此时,遥空之中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声音,这声音冰冷如北海寒冰,道:“我是‘紫柳门’的‘行剑’,多年前由掌门‘云深先生’煞血为盟,祭天开光,我一生饮人鲜血无数,你是谁?”

  这番话一旦传出,吓得几人毛骨竦然,脊梁直冒凉气儿。那高长老更是大惊失色,崔韵儿惊骸地四下乱看,但终究没找到半个人影,她抱紧了水袋象是要用做凭持,稍稍靠近那三个紫衣人。但她的惊骇尚远不及三个长老,那矮长老上前凑在两人耳边,低低地道:“高道人,你刚才是不是说漏嘴了让他听了去,所以他才……”

  那高长老急忙打断他道:“矮长老你这是什么话,我刚才说了多少话你清楚得很,这些话都是宗中秘密,我怎么敢随便乱说,不过……方才那声音……”

  胖长老突然道:“高个儿说的没错,方才那个声音说话时,那胖老头嘴巴紧闭,绝不是他装神弄鬼,而且……而且那个声音好象真的从你那柄剑上发出来的。”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装神弄鬼’问道。

  那三人惊骇望了他一眼,胖老头毫不以为然,突然指着一棵大树,怒斥道:“你这树怪,你在偷听我们说话么,快闭上耳朵。”

  崔韵儿四人又是一骇,但见那胖老头退到他们身旁,是以他们可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巴紧闭,同时那树的方向果然倏地传来一阵尖笑声,这如夜枭般的声音吓得几人都起了一身的鸡批疙瘩,须知江湖上的人碰到再厉害的高手也不会惧怕,但换了是谁遇但今日这种怪事都会吓个半死,尤其是在如此幽深静谧的林间之夜。崔韵儿吓得浑身直打哆索,望着那棵树象是见了鬼似的瞪得大大的。那三个紫衣人也不禁惊恐万状,其中那个高长老哆嗦地道:“前辈……真是神人,我们相信你就是‘装神弄鬼’了,但我们不是不给钱,我们三个加起来才十五两,这二十两……”他犹豫一回,突然象扔掉一件怪物一样将手中长剑抛到胖老头脚下,犹有余忌地甩了甩手,道:“那就连我的剑都给你好了。”

  另外两人这时也吓得脸色大变,急忙从身上掏出银子递给那老头。

  胖老头接过银子,笑了笑,却不料那地上的剑忽又沉冷地道:“主人,你怎么抛弃我了,我身上已经带着不少冤魂,你带上我吧……”哪知那剑话未说完,那三个紫衣人突然没命地掉头就跑,转眼不知所踪了。

  崔韵儿见人都跑了,自己本来也打算跑掉的,但猛然想起自己若是跑了,那真的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有个老头与自己一起。

  胖老头收起银子和长剑,一并放到身后的确一个衣袋里,转身看见崔韵儿,突然笑道:“小姑娘。老夫说过你要是帮我收回了帐我就教你几手绝活,你可愿意和我学装神弄鬼的本领?”

  崔韵而早吓得花容惨淡,这时闻言愈加害怕,连连摇手拒绝。

  胖老头叹了口气,道:“哎,看来我的通天绝技真的要失传了……”他转向崔韵儿,突然高兴地道:“小姑娘你今日既然帮了我,我是一定要报答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可以帮你做件事,什么都行。”

  崔韵儿先是一愕,继而又忙摇手拒绝,她实在不想太靠近这个奇怪的人。那人见她拒绝,突然瘟怒地道:“怎么,小姑娘你不相信我,我太生气了!”说着说着,他果然立刻板起脸孔生起气来。

  崔韵儿见他果然说气就气,一是对他如此快就来气很觉奇怪,但又怕他生起气来又和树说话,急忙点头答应,直到此刻,‘装神弄鬼’方满意地一笑,突然纵身掠上树稍,长笑着一晃身飘没于幽夜之中。他这一走,这山中顿时只剩下崔韵儿一个,那黑幽幽不见半点逸光的夜愈来愈沉了,一如梦中令人无法挣扎脱身的梦魇与旋涡,林中不知什么鸟不时叫上几声,更显的这山里只有她一个。但一想到方才胖老头鬼气鬼气地和树说话的情景,她突然吓得啊地一声惊叫,不停地跑,拌倒了再爬起来,一直跑到一片没有树的地方才止住脚步,不敢看四边的林木,孰知她愈是如此,就愈加觉的四周的树怪都在盯着自己偷看,并暗暗地悄然低语,她几乎要大声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她突然觉得似乎有样东西就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她鼓足了勇气突然转身看去,但哪里有半点人影,但奇怪的是,就在她转身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真的看见条人影,又飘缈若风地转到了她的背后,她又转身,但结果还一什么也没看到。直到他气馁乏力地坐下一块大石上,她面前突然真地出现了一条人影,就立在她身前不足一尺处,少女顿时吓得浑身打个哆嗦,一跤跌倒,却正被那人伸手拉了过来,崔韵儿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慕容元真,崔韵儿象是见到了亲人一样,一头扑入他的怀中,委屈地抽噎不止,紧紧抱住他不放。

  慕容元真心中一阵激动,他迷茫了半晌,舒张的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崔韵儿,一张俊脸正好偎依在她一段聚如雪玉的香颈,她身上的那股馨香融化掉了慕容元真所有的身心,他轻拍这少女的香肩,拉开她轻轻为她拭赶了娇靥上的清泪,温柔地道:“好韵儿,都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都是我不好!”

  崔韵儿被他的温柔感动,眼中又溢眼泪,眸蕴泪光,深情款款的流波妙目凝视着卓朗的慕容元真,霎也不霎一下。她只觉得这个人真的对自己很好,但她尤不知自己的这种姑娘是多么的迷人,令人沉醉,她的美来自天然,时间会打扮的美女多的很,但却没有一个能刻意做到她倾国之色。也正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眼光意味这什么,才能感动所有的人。

  慕容元真突然紧紧地又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心与她的心贴的是那么近,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动情地拥住一个女孩,这时的他忘记了天地间所有的事,只投在她的怀中。崔韵儿几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但那种莫名其妙的舒服安全的感觉令她温柔地承受着。良久,崔韵儿几乎舒服地睡着。慕容元真轻轻推开她,一双俊目深深地凝视着她。

  崔韵儿顿时被他的目光看得瞬即垂下螓首,底下却星眸低转,暗自莫名其妙地高兴。她默然半晌,轻轻地道:“你……能放开我么,我……的手很痛。”

  慕容元真闻言,连忙放开她的手臂,不好意思地急忙乱手乱脚地从衣袋里取出不少野果子,道:“韵儿,我知道你不吃荤,所以刚才去摘了些果子,你……先吃些吧,我先去生火。”言毕,急忙到树林取了些干柴来,晃亮火折生起了一堆篝火。不过片刻,整个林间空地都亮堂了起来,崔韵儿兴致很好,她在崔海时从来都没有这么自由地玩乐过,尤其是在空旷的山中,即使有一两次也是陪着她的姐姐去。她高兴地四下乱瞅,方才还阴森森的空山树林如今竟然可爱起来,而且还很漂亮。

  慕容元真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高兴道:“韵儿,你刚才可看到个影子在你身后?”

  崔韵儿小嘴嚼着一只梨子,粲齿一笑道:“那一定是我看错了,根本就是我在自己吓自己。”

  慕容元真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四下乱瞅一回,道:“你没有看错……”

  崔韵儿看他那诡异的样子,突然停了吃东西,急忙往身后就看,结果什么也没看见,反而惹来慕容元真一阵大笑,崔韵儿顿时气得小嘴直撇,质问道:“慕容元真,你干吗捉弄我?”

  慕容元真连忙学那文人供供敬敬地抱拳赔礼道歉,道:“韵儿妹妹,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影子么,其实就是你元真哥哥。”

  崔韵儿被他一口一个妹妹哥哥的叫得娇靥发烫,但她的好奇心却驱使她还是要问个究竟,道:“你在我前面,怎么能跑到我的后面呢?”

  慕容元真神秘一笑,自豪地道:“我这门功夫叫做‘扑风捉影’,乃是近身身法中最精妙绝伦的身法,当年我师父让我每天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去捕捉蝴蝶,直到几年后我能感觉到风的变化,才算小成,韵儿妹妹,你想不想学?”

  崔韵儿虽然不好武功,但听这功夫名字好听,练法竟然是捕捉蝴蝶,翦月双瞳大生向往,连连点头。但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装神弄鬼’,心中突然一滞,有些后怕地说出了方才的事。不料慕容元真听完之后,突然仰天大笑,道:“韵儿妹妹,你想知道他是怎么装神弄鬼的么?”

  崔韵儿一时被他勾得心起,急忙点头。慕容元真却摆足了架子,突然要挟地道:“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但你须叫我一声‘元真哥哥’,否则打死我也是不会说的。”

  崔韵儿顿时被他的话说得脸上一红,急忙垂下螓首,有些生气地嗔道:“你……你又不是我哥哥,我为什么那样叫你?”

  慕容元真故意哀叹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不叫我也不能勉强,说起来‘装神弄鬼’用出装神弄鬼的本领,常人看了一辈子也别想知道真相,一辈子以为他真的通神,我要是那个人,就宁可一辈子不知道真相,也不会叫人家‘元真哥哥’的。”

  他这话明是自言自语,但骨子里十足将崔韵儿的胃口吊到极至。崔韵儿果然被他的话打动了,她抿嘴皱眉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垂了螓首叫了“元真哥哥”,那慕容元真竟然喜得几乎跳起来,仰天好好享受了一回这个称号,韵儿终于弄不明白自己简单一句话,会令他如此开心,但见他享受够了,终于点了点头,道:“韵儿妹妹,其实这个‘装神弄鬼’并不是真得能与神鬼说话,而是他擅长口技与腹语,他不用张口就能说话,而且还能自由地变化声调,所以刚才你见到的可不是什么神人,而是个专骗人钱的老无赖。”

  崔韵儿闻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任她想上三天三夜也想不到天下还有如此的绝技,她闻言之后,迷人地怔了半晌,方道:“那……那他是如何知道那个高个的宝剑的?”

  慕容元真看机会来了,又强迫她叫了第二回的“元真哥哥”,看来他对这个称号百冠不厌,那韵儿一想,反正已经叫过一次了,事到如今,若是因为一句“元真哥哥”而不能知道真相的话,第一次叫得岂不冤枉,思忖U回,还是叫了第二次。最后,慕容元真终于摆足了派头,道:“其实么,这件事就更简单了,天下人都知道高句丽国的‘紫柳剑派’的长老有两类:执法长老与积行长老,而他们所佩带的剑分别叫做……”

  一言及此,他看崔韵儿对这些江湖术语听得一头雾水,故意轻咳一声停下。

  崔韵儿急忙窘迫地道:“你……你不要妄想让我再叫你‘元真哥哥’,我宁可不听也不会再上当了。”

  慕容元真哎应了一声,大笑道:“你不是自己已经叫了么,这句‘元真哥哥’虽然不是发自本心,但我却是大大地占了一回便宜,我索性就告诉你好了……”

  崔韵儿没想到到最终还是被他骗了,直觉得这个人真的很狡猾,却听慕容元真道:“执法长老就是在宗派中专门惩罚人的,积行长老就是德行武功还不够得上执法长老的人,他们要下山积功累行,而后才可以晋升为执法长老。而他们的剑分别叫作法剑与行剑,而且历代积行长老下山时,他的行剑都要掌门祭天煞血。所以,‘装神弄鬼’看到他们,那他们当然是积行长老了,再按年龄推算,这三个人年纪都不轻了,当然是上一任掌门‘云深先生’开的光了。”

  崔韵儿被慕容元真一番话说得恍然大悟,他一面佩服慕容元真见识不凡,另一方面想到自己助纣为虐,如今回想起来,实在心有不安。当下两人一直围着火堆讲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明,崔韵儿伏着包裹甜甜睡去,手里还拿着个没吃完的梨子。慕容元真望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无以复加的喜悦与高兴,这种满足的感觉即使他绸缪的大事成功时也不曾有过,他静静地望和她那清新美绝人寰的容貌,温柔如叠云的长发,惊叹造化的神奇竟然将她遗落人间,更安排到自己的身边,他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可以不要天下,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他的韵儿。

  他温柔地替她去下手中的梨子,视若珍宝地用锦帛包好放在自己怀中,将她的纤纤玉手安放好了,又脱下长衫为她轻柔地盖上,就象保护婴儿一样生怕她受一点伤害,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惊叫着:“慕容公子,你……快把我爹的信还给我,我还要……”她突然作了恶梦一般从梦魇的旋涡中挣脱出来,发现慕容元真正伤心地望着自己,抓住他的手,道:“慕容公子,你……你把我的信还我好不好,我多叫你你声‘元真哥哥’好么?”

  慕容元真没有回答,他对崔韵儿的关怀再次受到了打击,他湛然不动地听她求自己,最后从怀中去出了那封崔韵儿梦寐以求的信函,突然将它打开,将那信笺扔给崔韵儿,冷冷地道:“韵儿,不是我不给你,我是不想让它伤害你,你既然非要将它拿到手,那你自己看看好了。”

  崔韵儿不知他是何意,她急忙将那信笺折好,拾过信封惊惶地道:“这是我爹让我交给高句丽国世子的,我……我不能看,你也不能看……”说着急急就要将那信笺放回信封。

  慕容元真突然生气地将那信笺夺过来,展开自己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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